剪刀和燕子的婚礼定在元宵节。

今天，距离大喜的日子只有不到一个月了。

石头原本准备去看望看望自己的两位老朋友，但奈何竟在自家田埂门前转了一圈又一圈，也没有迈出眼前的这片不知火。石头觉得自己老了太多，变得优柔寡断起来。

石头没有收到婚礼的请柬。村里的其他人都收到了。石头苦笑两声，似乎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。他抿了抿嘴里的龙井茶，又包住一大口咽下，咧开嘴吸气。

前两天村长来找他聊了公事，顺便带来半包茶叶，说是西湖旁的茶田产的龙井，香得嘞，喜欢得不行。石头明白这半包龙井的重量，老头子竟舍得送他心爱的宝贝过来，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，拿二两茶叶来抵一纸拒信了吧。

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比以往早许多。

石头遛弯回家，额头上冒出了一排绵密的汗珠。他翻开日历仔细端详，发现今年的雨水（节气）比元宵来得早几天。石头想象着自己置身于草野之间，他张开双手感受着自然界的灵气，此时鸟语袅袅、气温回升、冰雪融化、雨水滋润。这些都意味着橘子坡的不知火们又能迎来旺盛的生长季。

石头也注意到了，今天是周一，老婆柳条应该是去理发店开早会了。

柳条的理发店复工很早，都是过完春节就开张了。

石头欣赏柳条的这一点，做事情有条不紊，像上了发条的时钟，一分一秒都不苟且。

和柳条在一起后，石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：

这种安全感不是由相濡以沫的爱情带来的，而是源自离经叛道的自由。柳条一直过着极其规律的生活，石头完全清楚柳条每时每刻的日程。他可以瞄准柳条不在身边的时候，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，即使是会让柳条不开心的事儿。

石头把和柳条的婚事当成买卖看：

双方都交换了彼此认为值当的利益，柳条得到了理发店进行连锁的注资，石头圆满了父母的遗愿和自己的自尊。

石头还把和柳条的婚姻当作是非常值得的买卖：

他们都是理性且勤劳的人。在他俩的共同经营下，简单的一桩婚姻竟开枝散叶成为了庞大的经济网络。久而久之，石头和柳条也培育出了情感——彼此磨合出的生活习惯、柴米油盐中迸发的倾心交谈、相敬如宾的交往边界，都促使二人愈发亲近。

然后，石头就做了一件柳条绝对不会喜欢的事情：

他给剪刀和燕子准备了新婚礼物。是从他的地里划出来的试验田，约莫十亩，栽满了去年新育种的不知火。他准备将试验田的使用权无偿转移给这对新婚夫妇。石头心想，有了这片田，剪刀和燕子就可以有底气地结束他们的游子生涯，补齐荒废十余年的农事，回到橘子坡村过轻松简单的生活。

他了解燕子，是他把燕子推出了大山。燕子是恋家的人，她对橘子坡更是有深厚的依赖。愧疚一直压在石头的心里。

他更了解剪刀，剪刀从来没有远大的抱负，心之所向就是农耕牧歌而已。他对燕子的背叛，更是把剪刀也逼到远天远地去了。

时间不早了，石头没有等到柳条回家，草草了结了早饭。

他带上耕地转让合同出了门。这份协议只差剪刀和燕子的签名了。